乘了飞机有了体会:从高空往下俯视,大地显得分外秀美;而通过舷窗看浮云,却远没有从地面遥望它那般多姿多采。可能,这就是审美距离在起作用吧。总之,要欣赏天空,留在地面上就可以。
我们的下一代自然要比我们幸福,但也感到现在城里的孩子抬头看天的机会太少。记得我小时候(我的童年是在江南水乡度过的),每到夏天吃过晚饭就在院子里纳凉,躺在木板上仰头看天至少两个小时———先是看云彩,然后看星星、看月亮。
云彩的美妙,非得盯着它凝望才能领略。再静态的云,其实也不断在发生变形,而面对这变幻不定的流云,你尽可以放开想象的翅膀,作种种可能的形象思维。
我盯视着一团云,开始觉得它像一头马,而慢慢地这团云上端又冒出了两个小包,就又觉得这云彩像一头骆驼了,而如果遇到风起云涌,看一块块白云如何像一张张鼓满了风的白帆在天空里飞驰,那又是另一番诱人遐想的天象。这就是我现在还记得起来的孩提时代的观云之乐。
现在想来,我后来的爱作联想、耽于幻想的秉性,除了来自母亲的启发之外,多少是和这儿时常常抬头看天的习惯有关系;我甚至想说,浩淼深邃的天空是开发孩子想象力的第一本大书。
当然,长大之后也还常要抬头看天,不光看节日的焰火,也看丽日的云彩,但看到的云彩似乎总也比不上儿时看到的那般美妙精彩。也许是因为成人之后没有了儿时的痴迷与天真?也许本来就是儿童眼里出灿烂?
下放干校期间,常常坐在马扎上集体看露天电影,也常常眼睛开小差向高高的夜空张望,眼睛留意追寻的,除了天边外闪烁了千万年的星星之外,还有不断在夜空穿行的随时有可能落进大气层烧成灰烬的人造卫星。
80年代初读俄罗斯作家布尔加科夫的一部长篇小说,小说结尾的最后一句是———
我们都是要从地面上消失的,唯有星星将万古不灭;那么,我们为什么不看看星空?
掩卷沉思,想到暂时与永恒。也勾起了我纳凉看星的童年记忆。10多年过去了,我还能把这句小说里读来的隽语记在心里,而且有时当真会特地走出家门,到外边去看看星空。